□ 王国梁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村南几百米之外有一个小火车站。小村庄与小火车站毗邻,小村庄很小,小站也很小,彼此仿佛相濡以沫的老友,脾性相同,互为依赖。
我每天都能听到火车到站后的鸣笛声,晚上还可以听到火车驶来的声音,连梦中都会有火车远去的声响。白天的时候,我经常去小站附近玩,还会独自躲在角落里看火车。火车有时不会停,我凝视着火车远远驶来,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与我擦肩而过,然后又驶向未知的远方。火车是个庞然大物,在我眼中仿佛是在大地上奔走的飞龙,虽然那时候火车的速度不快。我经常疑惑,这个大家伙是如何载着南来北往的旅客抵达想要去的地方呢?
有时火车到站会停,随着几声“咣当当”的巨响,火车便稳稳地停下来。火车上经常会有人冲着我挥手,我觉得他们就像天外来客一样,充满了神奇色彩。火车上的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关于远方的故事吧。车上有的旅客下车,他们的表情也仿佛是来到陌生国度一般。他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周围,我的家乡是他们眼中的异乡。那时候我觉得火车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能把不同世界的人联系起来。
火车、铁轨,都是那么神奇。有一次,我偷偷跑到铁轨上,用小石块敲那几道铁轨,想听听会发出什么声音,它为什么能让火车跑得那么快。谁知,小站的工作人员发现了我,我吓得要逃跑,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那次,他结结实实给我上了一堂安全教育课,后来我再也不敢到铁道上玩耍了。
我们村里很多人会来小站卖一些土特产。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火车站便“吃火车站”。村里人来小站卖货,也是一种谋生手段。我的母亲经常来卖煮鸡蛋。平日里的鸡蛋母亲舍不得让我们吃,都是攒起来卖。她说:“人家坐火车的出远门不容易,鸡蛋都得留给人家吃。”我明白,母亲其实还是为了用鸡蛋换钱补贴家用。母亲卖鸡蛋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不像有的人,觉得火车上的旅客都是偶然经过,做的是一次性买卖,便随意抬高物价。母亲对那样的人嗤之以鼻。远方的客人,在这样一个小站停留片刻,也是一种特别的缘分,怎么能不善待他们呢?
因为有这样一个小站,周边也跟着繁华起来。卖吃食的、卖衣服的、卖日用品的,各种店面应运而生。小站周边简直成了三邻五乡的经济中心,百姓都来这里聚集,像赶大集一样。我们的小村庄依傍着车站,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村里人好像都有一种优越感。
近年来,随着交通事业发展,火车提速了,小站也逐渐失去了它的功能。小站消失,让村民们失落了很久,听了多年的火车轰鸣声突然消失,大家都觉得不习惯。夜里安静了,有的人竟然睡不着觉了。
小站已经深入到大家的心中。如今,小站远去,不过小站周边的繁华依旧保留着。村民们有时凑在一起,说起那些年的小站故事,都很兴奋。多年里小站已经与小村融为一体,成为一种有故乡特征的存在。小站,留给人们太多的惦念。
那次我回到小村,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指着小站周围的房子问大人:这是谁家的房子?我忽然很感慨,那个大人一定会给孩子讲起很多关于小站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