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彦亮
最早知道狄马这个人是通过他的公众号“狄马的思想防空洞”,这个公众号是狄马个人发表文章的微信平台,早期知道狄马是写杂文的,因为他出版过一本杂文集《一头自由主义的鹿》,这本书很像王小波的杂文集《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通过阅读,能够感受到狄马文笔犀利、思想深刻,不随大流,对社会中出现的时弊进行针砭或批判。后来他也发研究《水浒传》人物的文章。最近狄马出了一本专门研究陕北民俗文化的书《歌声响处是吾乡》,我作为一个陕北人,对自己家乡的文化还不是很了解,这本书刚好弥补了我这方面的欠缺,于是找来书认真拜读。
这本书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民歌,第二部分是说书,第三部分是方言,第四部分是历史,第五部分是人物。研究民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坐在电脑前靠自己的想象或人生经验就能写出来的,要沉下身子,钻沟溜洼,一步一个脚印,一个故事、一个词汇、一个人物慢慢进行采访收集,不下笨功夫是万万不行的,光有故事也不行,要对收集到的资料进行整理、甄别,最后才是写作。前期的工作需要做实做细,尽量详尽地占有资料,道听途说是不行的,这个东西面世后有人会看出问题。虽然是一本只有二十万字左右的书,狄马起码做了十年的调查研究才得到。狄马的这种脚踏实地的精神,是我们当今很多作家所缺少的。就像评论家谢有顺所说:写作是一门学问——生命的学问,同样需要调查、研究、考证,尤其是对生命的辨析、人心的考证,没有做学问般的钻探精神,就无法获得写作应有的实感。狄马显然是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扎实。
民歌是一个地方的文化符号,古代劳动人民通过歌唱表情达意,陕北地处边陲,相对落后,若不是中国革命在这里诞生,很多人只能在历史的褶皱中寻觅,陕北民歌也因此在新中国成立后得到人们广泛认识。因为落后,所以基本保持了它的原生状态,在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受各种文化的冲击,陕北民歌也改变了它本来的容貌。狄马现在让它重新展现出来,并且分析它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是对民俗文化的一种抢救,这些东西在若干年后,将有助于我们下一代更加清楚地了解自己先辈是怎样生活的。
方言更是一个地方的文化标记,陕北方言在其他地方人听来甚至比斯拉夫语言还难懂,但是它保持了远古的发音,狄马仅从《水浒传》中就找到几十个词条,弄清它的来龙去脉,让我们恍然大悟,为自己拥有这样优美的方言而倍感骄傲。尤其是陕北说书,这个业已消失的民间曲艺,狄马倾注了更多心血,陕北说书被狄马称为民间叙事文学的活化石,因为上世纪8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在陕北还没有通电之前,每年冬季的说书是全村人的盛会,说书先生所到之处必会万人空巷,汇聚在一家土坑上听得如痴如醉。
狄马从陕北说书的流变开始刨根问底,以陕北说书的代表性人物韩起祥、张俊功、王学诗为例进行全面细致的分析,对陕北说书这种曲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也显示出无奈与不舍,他也许是因为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所以不辞辛苦,走乡串户捡拾起遗落民间的文明碎片,把它们重新擦拭,放进儒雅的殿堂供放,让我们后人瞻仰先民曾经的生活。虽然陕北说书逃不过历史发展而淘汰,还好我们有狄马,为我们留住了很多美好时刻。
人物是构成历史的重要成分,历史反过来影响人物,陕北地处边塞,历来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交会之地,虽然一度落后,但是最近这些年也出现了王向荣、郭庆丰、郭胜利等艺术家,他们不仅在陕北有影响力,在全国也是一流的艺术家。狄马对这些人物进行了详细的、独到的记录,他要让历史记住这些为陕北文化作出贡献的艺术家。从这些可以看出,狄马对家乡有一种赤子情怀,他也确确实实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狄马的文章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读,通俗易懂,这与他多年做编辑是分不开的。古人讲,“文章千古事”,不是讲思想千古,思想往往大同小异,而是讲文章千古。思想过时了很可能就成为谬论,文章本身好,依然可以流传。苏东坡连赤壁在哪儿都搞错了,但不影响前后赤壁赋成为名篇流传千古,也许这就是“文章千古事”。我想狄马是懂得这些的,所以他写下这些文字,我也为他写下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