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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岸边司马祠
  □ 唐红生
  时至深秋,汽车奔驰在通往陕西韩城的高速路上,旷野上洋溢着丰收的气息。渐渐地,景物变换,原先的关中平原开始隆起了墚塬,沟谷交错、岭冈纵横,偶见几处废弃的窑洞,一派黄土高坡的粗犷气势。
  下高速不久即到了目的地,偌大的司马广场树木葱茏。从未见过的七叶树亭亭笔立,我仔细端详,果实正由绿色悄然泛出棕黄色,突然噗的一声炸裂开来,露出了种子。两侧立有取自《史记》十二本纪中的故事雕像群,大禹治水、高祖雄风……一下子就把你带进了久远的年代。广场尽头是司马迁高大的青铜像,手握书卷,儒雅传神。清瘦的面容,目光坚定果敢,透出的是股刚正不阿、幽而发奋、秉笔直书的凛然正气。仰望雕像,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转弯处,修竹万竿,竹影婆娑。芝秀古桥横卧在芝水河上。石板纵横铺就,与江南的青石板道风格迥异,凹凸不平的石间,用铁榫连接加固,锈迹斑斑中尽显沧桑古老。石栏杆上有望柱,柱头上的南瓜等“瓜果”石雕,泛出浓郁的乡土气息。无数朝觐者打此经过,风追司马。凭栏望去,山势奇崛突兀,绝壁千仞,苍松翠柏下祠宇隐约可见,气势非凡。
  踏过古桥,一座高大的砖木牌坊映入眼帘,斑驳古朴。读着匾额上“汉太史司马祠”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顿时肃然起敬。
  大块石条铺砌而成的山道坑坑洼洼,石块泛着土黄色,上有丝丝水波纹。是浑然天成,抑或寓意司马迁遭受的坎坷磨难?正当我揣测时,一抬头,又见一砖木牌坊高高耸立,上书“高山仰止”刚劲有力四字。司马迁在写《史记·孔子世家》时,曾用这句话赞誉孔子。而眼前的这几个字,想必是用来赞誉司马迁德高如山,昭示着人们对他的景仰。
  九十九级台阶层递而上,粗粗的麻绳连成了栏杆。这石、这绳无不浸染了泥土芬芳,饱含了家乡人的浓厚深情。“史笔昭世”“河山之阳”两牌坊一前一后、一木一石,虽饱经风雨,却依然挺立于峭壁之上。前几个字容易理解,而后几个字则出自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迁生龙门,耕牧于河山之阳”一句。
  走进“太史祠”,古柏参天,状若蟠龙,浓荫蔽日,一片肃穆。石碑林立,全是历代名人凭吊吟咏之作,诗文或磅礴、或隽永,书法或苍劲、或飘逸。献殿内,司马迁座像长眉入鬓,气宇轩昂。我怀着无限虔诚,深深地向塑像鞠躬。静静伫立像前,感慨万千,脑中萦绕着郭沫若先生评价他一生的诗句:“龙门有灵秀,钟毓人中龙,学殖空前富,文章旷代雄。怜才膺斧钺,吐气作霓虹。功业追尼父,千秋太史公。”是啊,他的功业可以与孔子媲美。
  穿过石级甬道,就是司马迁墓。我环绕一周瞻仰,墓为砖砌蒙古包状,嵌以八卦及砖雕图案。墓顶一棵千年古柏,叉分五枝,似五指撑天,傲指苍穹,如同太史公的精魂永驻天地间。司马迁曾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在遭受宫刑后,他仍发愤著书,把血泪化为信念与执着,最终完成了52万多字、跨越三千年的鸿篇巨著。当我们翻开厚重的《史记》,读着活生生的细节和故事,知道了华夏的历史,知道了可能被湮没的史实,这是何等的价值啊!正如鲁迅先生赞誉:“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因此,司马迁的死当然重于泰山。
  向后山走去,一只只石磨盘拼铺的坡道,如一页页展开的书页;一道道磨纹,如一行行文字,浓缩了司马迁坎坷一生。盘石坚硬,恰似司马迁的刚强品格。行走其上,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气概。
  站上山巅,风光无限。远望,数千米长的大桥飞跨在黄土塬上,气势如虹,千里黄河滔滔东流。近处,芝水河环绕,层层梯田,塬上塬下有人家;湿地公园亭台楼阁,颇有江南意境。脚下,古木幽深,古道依山蜿蜒,祠墓枕梁山,历经千年依旧雄伟。
  松涛阵阵,仿佛正吟诵献殿处那副楹联:“刚直不阿留得正气凌霄汉,幽而发愤著成信史照尘寰。”黄河如练,在秋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如同《史记》闪耀夺目的光彩。黄河含情,奔腾不息,日夜讴歌“文史祖宗”司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