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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杂货店那老头

  后来,我每次回家都会去一趟从前的村子。那里早已是一片农田,沿着小路指引,还能依稀找到当初村头杂货店的位置
  □ 钱先峰

  村子叫六队,村头杂货店是一个老头开的。他跟奶奶同姓,和我们家沾亲带故,但没什么来往。按辈分讲,我应该叫他“爷爷”,但我在别人面前,总习惯随爸妈一样叫他“六队老头。”
  在缺衣少食的年纪,村头杂货店对我来说就像铁块遇见了吸铁石。好几次我经过杂货店的门口,总会忍不住看一眼,咽下口水,无奈离开。
  六队老头以店为家。店里灯光昏暗,小房间用隔板分离,一间摆着各种坛坛罐罐,一间放张小床,老头白天守店,晚上就睡在店里。杂货店没有招牌,墙上写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红色大字:商店。没生意时,他坐在老藤椅上看电视,电视机是老式黑白款,经常播放着戏曲节目。
  “田爷爷,我买两包干脆面和一袋汽水,汽水要冰的。”一个盛夏的傍晚,我放学后经过杂货店,怯怯地走进店里。六队老头愣怔着,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好,我给你拿。”可能是头一回听到我喊他“田爷爷”,他格外高兴,还送我一瓶矿泉水,嘴里嘀咕着:“天热,多喝点水。”我离开时,六队老头追出来,高声喊道:“下次欢迎再来,代我向你爸问个好。”以往去杂货店买零食、买学习用品都是由弟弟代劳,我胆小,不擅长和他人打交道。
  有一天上学,迎着暖和的晨光,我看到老头骑着三轮车往街上驶去。我转过头笑道:“田爷爷赶集哇?”他说:“我上街拿货。过了年,你们开学需要纸笔,我先备好货。”说话间,他停下车,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面包递给我:“当早餐吧。”我推辞不掉,和弟弟分享了这块奶油夹心面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羞愧不已,决定以后都喊他田爷爷。
  转眼我上了初中,弟弟还在念小学。新年临近,大雪纷飞。走到半路,雪花像撕扯不尽的棉絮纷纷扬扬飘着。经过杂货店门口,坐在店里的田爷爷定睛和我对视了片刻,走出店叫住我:“你没带伞吗?你等等,我给你找一把伞。”我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田爷爷给我拿了一把大伞,还送我一双棉手套,叮嘱道:“忒冷的天,打把伞吧,快过年了,别感冒了。”见我欲言又止,他猜到了我的心思,笑道:“都是亲戚,跟我客气啥。有空了就带过来嘛。”
  我读高二时,村子拆迁,村头杂货店不复存在。拆迁前的那几年,随着小镇街上超市兴起,杂货店的生意日渐冷清,每周一次的返家路上,我常常看到杂货店大门紧闭。
  一晃数载,南下打工的我回家过年。和父亲同床谈心的晚上,我们聊起琐事。他说田爷爷没能熬过那个最冷的冬天,大病一场便走了。他一生未婚,后事是由村里集资办的。
  后来,我每次回家都会去一趟从前的村子。那里早已是一片农田,沿着小路指引,还能依稀找到当初村头杂货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