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卖完西瓜回到村里的时候,很多人家已看不到灯亮了。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母亲早已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了。父亲坐下来的时候,母亲才看到父亲的异样,她刚想开口问,父亲抢先说道:“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疑惑地看看我,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却又感到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涌出了双眼
□ 黄廷付 在酷暑中忙碌了一整天,衬衫一直黏住后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后背上爬一样的难受。走出厂门,一阵微风迎面吹来,顿觉轻松了许多。
我骑着电瓶车,路过十字路口的东北角,看到一个老头在那里卖西瓜,三轮车旁边还坐着一个老太太,椅子边有一副拐杖。正值下班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停下来买他的西瓜。我于心不忍,就把电瓶车停下,买了一个西瓜。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得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我们家每年都种西瓜。每当西瓜成熟季节,父亲都会用板车拉着一满车的西瓜,去二十里外的县城卖。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和我们说起他在县城里看到的奇闻异事,听得我对县城无限向往。放假第一天,我就缠着父亲带我一起去县城卖西瓜。
那天天还没亮,我就被父亲叫醒,匆匆吃过早饭,提着母亲为我们准备好的干粮,就跟着父亲出发了。父亲让我坐在装西瓜的板车上,他说怕我走着跟不上板车。一路上,只有两次上桥的时候,我下来帮父亲推车,其余时间都是父亲拉着西瓜和我,一直马不停蹄往前奔。我在车上看到父亲脖子上以及胳膊裸露处有很多条汗水不停地往下淌,整个上衣都湿透了,紧紧粘在后背上,而父亲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这些,他一路紧赶,顾不上擦把汗。
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刚刚出来,我们在一条人不多的街上停了下来,路边的梧桐树刚好遮住了太阳。父亲说:“菜市口那边人多,有人收税不说,治安办巡逻队还不让在那儿卖。这边虽然人少,但没人管。”
果然是人少,太阳都快到正南了,也没几个人来买瓜。再加上天气炎热,我有些心浮气躁,开始皱起眉头,后悔跟父亲一起出来了。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他留着大分头,上身穿花格子衬衫,下身是白色的喇叭裤,一双白球鞋,还衬着红边。他的这一身装束让我突然想起父亲曾和我说过的话:“白球鞋,红边子,不是流氓,就是窜子。”我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分头”也不问价格,一口气挑了七八个西瓜。父亲给他称好,装进一个蛇皮袋,满满的一袋子。“两毛钱一斤,93斤,十八块六毛,六毛不要了。”父亲说。
“大分头”倒也爽快,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递给父亲。父亲翻翻提包里的零钱,有些为难地说:“小兄弟,我没那么多零钱找。你有零钱吗?给我零的吧。”
“我也没有,要不你把西瓜给我送回家,我到家给你拿零钱。”
父亲交代我看好车子,就扛着西瓜跟着“大分头”去了。
约摸一个钟头的时间,父亲才回来,而且是一瘸一拐回来的。我看到父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衬衫上的扣子也被扯掉了。赶紧问他怎么了,父亲摇摇头:“今天碰到坏人了,幸好我把提包抢回来了,不然你开学时学费都交不起了。”
那天我们卖完西瓜回到村里的时候,很多人家已看不到灯亮了。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母亲早已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了。父亲坐下来的时候,母亲才看到父亲的异样,她刚想开口问,父亲抢先说道:“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疑惑地看看我,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却又感到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涌出了双眼。
(本文作者系农民工)